我的家坐落在湖北的一座小城里,于是这小城便成了对我有特殊意味的那座城。
湖北位于中国东部偏南,长江中游,洞庭湖偏北,这也是湖北名称的由来。而我的家在湖北省的中部,紧靠武汉,是茶圣陆羽的故乡。
这小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,如果除去陆羽的话,能叫得上姓名的人并没有几个。没有可以入画的山水,没有值得称道的古迹,没有耸入云天的高楼,它什么都没有,平淡无奇,但却是许多人的家。
小时候,这里还能算作是田园。成片的田接入天际,小小的湖泊还能看见小虾和小鱼。那时候夏天是最愉快的。烈日在童心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。我们这一片的孩子都撒着欢在灼热的水泥地上追逐。我们摘下荷叶做成衣服,抓捕悬在空中神气十足的蜻蜓,用竹竿捅落隐藏在屋檐下的蜂巢,然后蒙头盖脸地一路狂奔。我们或许撞翻了哪一户人家门前晾好的果皮,踩脏了别人晒在门前的稻谷还抱怨脚疼。我们还会去河边采摘某一种叫不出名字的硬果穿成手环,在金黄的油菜花田里玩着幼稚的把戏。我们成天奔跑,精力旺盛,惹得大人烦恼,然而我们不管怎么跑也跑不出这座城,逃不开这个家。
对于家印象最深的是酒。爷爷以前做过酿酒的生意,但家里人却没有嗜酒的。这真是奇怪的矛盾。爷爷以前住的老家有着最原始的酿酒器,用火力来把荞麦酿造出最天然的精髓,然后一滴水不掺地存入阴暗凉爽的地下室,任其享受时间的洗礼。爷爷并不轻易卖掉这些酒,这些酒倔强地看守着酒窖就像爷爷倔强地对抗着时间的磨蚀。爷爷常常夸耀他的酒,仿佛在夸耀他的人生,他并不懂酒,但却知道它们的好处。
这个家在公路旁边,紧邻着这小小城里唯一的河流,或者说是溪水,不紧不慢地驶向明天。这里的发展是缓慢的,没有电影院也没有咖啡厅。新兴的快餐店门可罗雀,不及一个普通人家门前伸展出来的面馆。这里的早餐是好吃的,面条就着油条和锅盔是最佳的美味。小学的时候,爷爷经常会用一辆老式却气派的车载我去吃在这县城中心的面馆。自行车飞快地驶过那短短的石桥,消失在早晨的人流里。
早晨的人流里或许有着我的奶奶,她一生辛劳,赶的是最早的一趟集,固守着最原始的方式来为这个家赚取微薄的钱财。她不曾离开这座城,就像她不曾离开她的田。她说她的根在这里,那个时候我还不懂。
明天我和表哥或许也在人流里。
身上的衣服是爷爷替我们穿好的。我们一前一后地坐在车上,愉快地谈论着小孩子的秘密。爷爷慈祥地看着我们,希望我们能一直在他身边,也希望我们走向更大的城市。我还记得每天下午爷爷骑车带回来的牛奶,我那时翘首企盼的或许是我生命中最不可替代的美味。我多想回到过去的某一刻,最好是我记忆开始的那一刻,爷爷奶奶还不老,阳光正好。
这座城就是没有什么特别的,然而这里有我的家。有人的地方就有家,有家的地方才是城。(
鲁益明)
编辑:贾爱平